哈雷

彗星来临之前

鸡毛战争

盆中心;其实是盆秀|西秀傻聪提及

写着玩的别太认真,起因是微博的老师脑了个野拳AU的小漫画,本文相当于是漫画的前传。





张砚拙十四过半,好的不学,非学别人离家出走。搜遍全屋找到五十多块钱,一个米老鼠双肩包,也敢往外跑。他本来的目标是去成都看熊猫,结果三站台看成四站台,居然稀里糊涂混进去了。就这么一气儿从西安坐到长沙,并于车站麦当劳豪掷四十九买了份儿童套餐后彻底沦为流浪儿,只好坐出站口的石墩子上发穷呆。

盛宇二十有五,信贷公司上班。打过几年野拳,现在退居幕后但块头还在那儿,要胳膊有胳膊要腿有腿,看着怪唬人的。他本来是去接站,人没接着,站粉店门口发短信。张砚拙自认慧眼识英雄,五十米开外一眼看中他西装下的腱子肉,拎那破书包就是一顿跑,追上来哭着喊着要跟他学武功。

盛宇问,你几岁了?

张砚拙说,十八,我皮肤好,比较显小。

盛宇说,滚蛋。

小张同学圆头圆脑是真,但显然并没有滚这个技能。金庸看太多就是这个下场——他认定盛宇是什么隐居长沙城的功夫大师,说什么也不肯走。盛宇没和小孩打过交道,总不能给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吧;一来不能对未成年人动武,二来倘若出招,那不更坐实自己会武功的推断了……想什么呢我!盛宇拍拍脑门。

俩人小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,最后盛宇叹了口气:那跟我走吧。

盛宇七拐八扭,把他领到了车站派出所。

电话打到西安,张砚拙他爸妈才知道儿子丢了,听筒那头噼里啪啦地,还在垒长城。公安同志和盛宇都挺吃惊的,当事人倒很平静,眼珠子装没事儿似地左看右看,右看左——操,还是没憋住,撇吧着嘴哭了。

盛宇拍拍他的圆脑袋,出门外头抽了根烟,嚼了颗槟榔,还上街对面买了罐可乐。总之耽误了好一段工夫,张砚拙都靠着接待椅打起盹来,迷糊中听到他在打电话,点了不少头应了一堆嗯,最后说那你就过些日子再来,我等你。等谁?张砚拙想,听求不懂,肉麻兮兮的。

过一会儿感觉盛宇走到自己面前,他还想装睡。盛宇把可乐扔他怀里说,别赖在这里了,家里两张床,哪张不比这个舒服。

盛宇骑摩托载他回自己的家,路上张砚拙喊,大侠,谢谢。盛宇威胁他再瞎叫就踹下车永远不见,他嘿嘿直笑。然后盛宇说,别人都喊我大傻。

傻——哥——河边头风大,他一开口就灌了满嘴,于是干脆把自个儿当迎浪的船帆,拉长了调子认哥哥。

傻——哥——傻——哥——哥——

余声也没能让他觉察到,那天他得以坐在后座奔向自由,是盛宇付出一些东西换来的。张砚拙年纪太轻,学不会回头看,他只能抬头看天,是黑乎乎的天,有那么两片小云闲闲飘着。小云,他得意地给出评价,等我功夫学成后一步就能跃上去的小云。



盛宇没和他说家里还有个小孩。

叫季正宁,比他大一届,将上高中,头大脖子细,看着像一萝卜。他好像对这个年纪不大个头不小的新人颇有点意见,抱着胳膊站客厅冲他甩脸子。

季正宁问盛宇,聪哥呢?

没来。小宁,和张砚拙打个招呼。

呸!

盛宇家不大,两室一厅加单个厨卫,撑死五十多平,还得算上公摊面积。东西倒很少,看出主人在用心打理。张砚拙没地儿睡,盛宇找来张折叠行军床,和季正宁的单人床一拼,得,凑活一下,你俩就这么睡。

季正宁要气疯了:能不能准我有点私人空间?

张砚拙反击,你以为我乐意和霍比特人睡一屋?

霍比特人是啥?

呵呵。

季正宁读书再少,呵呵什么意思还是懂的:呵你个头,今晚上看我把你踹床底下去。

盛宇笑话他们,这个年纪还吵架啊,幼不幼稚你俩。二人深以为然,当即停嘴,于是夜深人静时,他们打了一架。

当真是场不分胜负的搏斗:张砚拙力量占优,季正宁胜在灵活。二人揪扯半天,又怕闹大了吵醒盛宇,只得约好改日再战——架打完还不是得挤着睡。



哎,问你,聪哥是谁?张砚拙悄声问。

能不能别吵我睡觉!聪哥是傻哥的好兄弟,本来今天要来的。

一聪一傻,这名字起得跟闹着玩儿似的。张砚拙问,那怎么没来啊?

你也配问我这个问题!他来了这么小一屋子能睡下四个人吗,还给我炫耀你学习好,我看也就那样,这点事都整不明白。

你咋还学东北人说话了,你不云南的吗,骗我?

班里有对东北来的双胞胎……等会,老子说啥话用你个小屁孩管?

算了,再说说聪哥行不,他人在哪儿呢现在?

衡阳吧,聪哥以前也是打拳的,这几年不打了就在老家上班。本来都说好了,今天搬来长沙和我俩住,你一来他没法来了。对了你到底为啥来啊,你爸妈不要你了?

这么说也行吧。反正他们不管我,我怕迟早有一天死家里,都得俩星期才能发现。你呢,你爸妈也打麻将吗?

不知道,我没见过爸妈。从小都是师父养着,前年他送我来长沙念初中,托傻哥照顾我。

师父!你真是武林中人?

扯,算命师傅也叫师傅呢,都虚头巴脑的胡叫罢了。到底睡不睡了你不上课我还有课呢!

那你见过聪哥没?

当然见过!不过只见过一面,帅死了,可冷冰冰的也不理我,和傻哥说了两句话就走了。

很帅吗?

不帅我能一直惦记着让他来吗?见了你就知道了,他……

门外传来脚步声,怕是盛宇起夜。他俩赶紧把脑袋蒙被子里头,张砚拙又趁机秀了把高超的伪装呼噜神技,引得季正宁惊叹:牛逼!

盛宇倚在门口,忍不住弯起嘴角——到底小孩子,那点小家子气的敌意,还没起来就灭了。



盛宇给张砚拙也办了入学。早上仨人一道坐公交上学上班,晚上再坐公交回来。有时盛宇要加班,就给他俩订上外卖送门口,到家拿微波炉热一热就行。

为鼓励学习,墙上贴了写着他俩名字的小表格,小考得B及以上,一次涂一格,满五格获赠一支新钢笔。结果半年没到,张砚拙的表翻了好几页,笔袋都快撑烂了,季正宁的格子还没涂满五个。盛宇怕他没笔用又不好意思开口,偷偷在他外套口袋里塞了二十,自以为做了高明家长,其实那二十全被他俩拿去买冰棍零食了。

周末练拳。力量想上去,都是基本功,青蛙跳完俯卧撑,扎马步后举哑铃,都干完了就痛击客厅里悬着的沙袋。他俩年纪还小,盛宇总觉得打拳不是什么好出路,都悠着点儿教,给他们改变方向的机会。季正宁在这方面没啥想法,张砚拙则是一心一意要做大侠,课业这种随便看看就会了的东西有什么学头,还是打拳带劲。

张砚拙爸妈给他打过几个电话,听筒那头稀里哗啦的在洗牌,很吵,主要内容是问这大哥有没有逼你脱裤子给他看之类的,张砚拙说没有。他在那一刻想知道如果自己说有,爸爸妈妈又会是什么反应,会不会离开麻将桌那么一小会儿,远赴长沙救儿子。他害怕答案是不,所以他说没有。

次年中考,季正宁读了个职高,倒乐得清闲,趁盛宇加班,整天和张砚拙偷混地下拳场玩。他俩年纪不够,不能进,就绕到房子后头,从防火梯爬上楼,再钻进窗子溜下去看。季正宁半个身子都探出去,就为看清拳手出招的路数;张砚拙矜持一些,窝后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,手里还捧着练习册呢。

也就这个冬天吧,西安的第一片雪花还赖着不肯落地的当口,刘聪来了。



火车半夜两点才到,晚上十点盛宇就把他俩拎来了。等到最后张砚拙看季正宁那蓬乱发都觉着像羽绒枕,上下眼皮亲昵得有伤风化。盛宇可不困,兴奋得跟中国队赢了世界杯似的,眼瞅着LED上的到站信息傻笑。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,盛宇猛地窜起来,炮弹一样冲过去,险些撞到出站口的工作人员。

远远地,张砚拙看到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走出来。盛宇站都站不住,恨不能跳天上去,男人一出来他就把人家手里的拉杆箱接过来,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揽过肩头,大步朝他俩走来。

张砚拙撑开眼皮,打量这个从未谋面却好像认识很久的长辈。他穿着羽绒服,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,也看不清面貌。一顶毛绒帽子红彤彤的,像个年轻的圣诞老人。

这就是你们聪哥,刘聪,聪明的聪。他眼睛弯成两道幸福的月牙,回头给男人介绍,这就是张砚拙,那个西安伢子咯,喏,这个,小宁,以前见过的。

圣诞老人点一点头,没说话,盛宇又问他,你饿吗,要不吃碗粉再回家?

车上吃了。这是张砚拙第一次听到刘聪的声音。盛宇还要问,后面忽然有人拍他肩头,是个和刘聪个子差不多的男人,也是一身圣诞老人的厚重行头。

聪哥坐的是芬兰专列吗?张砚拙问旁边的季正宁,后者回了个啥——显然没听懂。算了。

他听到圣诞老人二号说,嗨,傻哥,好久没见。

盛宇的笑容冻在了脸上。接着很快回以拥抱:你也来啦!好久不见好久不见,回来就多呆一段时间啵,什么时候走啊?

嗯……大傻,西奥这回也留在长沙了。他想办个训练班,那种,请一些正规老师什么的。

噢。盛宇说。

那回家吧。盛宇说。

五个人睡不下。盛宇又说。

刘聪说,那我……盛宇打断他:小宁,去给你西奥叔叔到门口速8开间房,我给你钱。

季正宁怒道:操,为啥不让张砚拙去!

西奥很客气地道了谢,说不用,我租的工作室已经装修好了,我睡那儿就成。

包括季正宁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,当然是为不同的事。而张砚拙在庆幸自己不用跑腿之余,又有了新的发现:明明年纪差不多,为啥叫刘聪是哥,叫西奥就是叔叔?

后来见过西奥全脸才得出结论:自己当初装十八骗傻哥还是不太明智,不过这事儿要搁西奥头上,说二十八估计也有人信。



哦,聪哥确实挺帅,不过和西安吴彦祖即张砚拙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。张砚拙评价。

放屁。季正宁评价张砚拙的评价。



五十平的房间睡四个人也还是委屈了点,刘聪提出在附近再租一间。盛宇同意:那咱俩一间他俩一间。张砚拙提出抗议,我和宁哥还没成年呢,你俩老东西这是想把遗弃罪文字照进现实呗?刘聪报以嘲讽一笑,季正宁忙着打游戏,没表态。

盛宇陷入沉思,刘聪说,那你俩小兄弟谁和我睡,一人带一个得了。

你能带吗?不是,我没别的意思,小孩很烦的。

张砚拙二度抗议:小孩怎么就烦了?小孩还在这儿呢你就当面说我们坏话啊傻哥。小孩烦吗?季正宁你说说咱俩烦吗?

季正宁头也没抬:小孩烦不烦不知道,你挺烦的。

刘聪被逗乐了,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是很漂亮的,尤其还是个不爱笑的帅哥。帅哥笑够了就谈条件:小张,那你和我住咯,我也能教你打拳。

哼,你打拳啥样我也没见过啊,说不定还不如我呢。

话说完的时候张砚拙已躺在地上。啊,他想,以后和刘聪住一起,我必放一地毯在家里。后脑勺磕地上也太他娘的疼了。

刘聪说,怎么样,跟我住?

张砚拙说,扶我起来先。


刘聪带着张砚拙搬进了街对面的一间公寓。

这屋子比盛宇家要小,多亏房东有些装修的手段,收拾得也算舒适。刘聪拉开窗帘四下望了望:不错,就是光线有点差,可惜。

张砚拙说,你把墨镜摘了再看看。

刘聪就没意见了。

盛宇来看望他俩,悲切得跟探监似的,他说,你俩都不会做饭,要不每天还是来我俩那里吃,吃完再回这儿休息。刘聪断然拒绝:做饭又不是什么高精尖技术,做不好也能做的熟吧至少。

他身体力行,在厨房叮咣忙乎一小时后,出来问张砚拙想点什么外卖。

我想吃披萨。

唔……那就点两个,一个水果披萨一个水果什锦披萨吧。

水果和水果什锦有什么区别吗?

当然有区别啦,一个是什锦水果嘛,好咯好咯已经下单了。


在家做波比跳的盛宇收到张砚拙的短信:傻哥,快来救我。


刘聪虽然居家功能欠发达,拳脚功夫可一点没差盛宇的。他主张实践出真知,没那么多顾忌,一到六日就带着张砚拙去看拳赛。季正宁眼红得要死,无奈盛宇说他年纪太小,坚决不让去。

每天一早刘聪要上公园扎马步,出门前把张砚拙从床上拎起来,给他钱让他去门口吃碗粉再上学。中午下课在学校食堂解决,晚上他俩坐地铁到江边上跑步,偶尔也练练,张砚拙还是瞬间被放倒的水平。很奇妙的是刘聪这个在交谈与闻说中活了大半年的男人,缥缈似今生不会有缘得见,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融入了他们的生活,而且是铁了心地一头扎了生活中。

搬家的一个月后,张砚拙捡回来一只猫。

刘聪问:它叫什么?

没起名呢,我想给他起个真人的名字,听起来比较亲切。

那叫张瑞丽。

这也太真人了!

我觉得叫聪聪就可以。

刘聪你恶不恶心啊,还聪聪?

那叫刘备。

我捡回来的凭什么姓刘啊!

最后定名张翼德,霸气中不失诙谐,可爱里透着威严。二人都很满意,当然,刘聪满意主要还是因为,张飞是刘备的小弟。


捡回来第二天,张翼德就走丢了。刘聪说,这不叫走丢,人翼德兄是在咱们家借宿一晚,第二天继续行走江湖而已。张砚拙说,哇。

刘聪最怕人哭,尤其大嗓门的臭小孩。他只好说,那我们出去找找。

俩人从阳光小区二号楼一路走到湘江河畔,隔十秒叫一次张翼德,也不管小猫还记不记得这个花名。张砚拙认为应该按照小猫的行动轨迹来寻找,于是一大一小二人爬高上低,见墙就翻遇洞必钻,经过一番艰苦努力,终于被热心群众当做小偷,扭送至派出所。

公安同志听完张砚拙的模仿轨迹论,乐得差点把槟榔吐刘聪脸上。送二人出门时,他一本正经地拍拍张砚拙的肩膀:

同学,还好你家不养鸟。

派出所离家很远,走一半张砚拙说渴了。刘聪去马路对面买了两瓶冰红茶,他俩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喝。远处有两个小孩子举着金箍棒打架,他们的滑板靠着墙立在一边。

刘聪说,张砚拙,你是不是走不动了。

张砚拙说,废话。

想滑滑板吗?

啊?

等会儿我去小卖部换一百个一毛钱,冲到他俩那里去,往天上撒,你就趁机把滑板偷走,然后咱俩一起跑。

刘聪你有病吧!

可能刘聪的确有病,没两天他真的买了两只鸟回来。他捧着笼子,用下巴指示里头两只红红黄黄的小鹦鹉,对张砚拙炫耀:金刚鹦鹉。

放屁,这一看就是牡丹鹦鹉,金刚鹦鹉很贵的好吧。

操,又让卖东西的骗了。刘聪满不在乎的样子,都是没文化的结果咯。张砚拙,你好好学习。

你觉得骗你的人比你有文化?这句话张砚拙吞到了肚子里:无论如何,刘聪是好心安慰他才买鸟的。于是他问道:鸟的名字起好了吗?这次别起真人名字了,我发现叫人名容易丢。

起好了,刘聪指着那只红的,它叫聪聪。

到底还是叫了聪聪!张砚拙悲切地想。那另一只岂不是叫拙拙?这也太暧昧了,我是直的!他指着黄的说,那他……

刘聪看他一眼:当然叫明明咯,还能叫什么。


张翼德丢了没找回来就够糟心了,祸不单行,小张的老朋友季正宁好像也跟着丢了似的。

当然,虽然季正宁个头不大,但毕竟一米六几的男孩,想物质性丢失也不太容易。人是没丢,魂儿丢了,张砚拙想,这不大对劲。

这种不对劲主要表现在一周一度的召唤师峡谷会面。每周六刘聪都要去爬岳麓山,那股虔诚劲儿简直和旅鼠排队寻死差不多。也有好处,趁着刘聪朝圣,张砚拙得以偷摸溜出来打游戏。于是每周六,他早早醒来却不起床,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咔哒声,才从床上弹射起跳。一般流程是焚香沐浴,从桌子缝摸出刘聪平时扔着玩不小心掉进去的一些硬币,给聪聪明明(这狗名字,呸)留点口粮,顺便纠正它们不知道和谁学来的“牛逼”,一切妥当,开门逃窜。如此难得的契机,如此严肃的场合……季正宁居然!

居然在泉水里卡机了。

所幸,季正宁就坐在隔壁,张砚拙一转身就能给他腰上来一拳:季正宁你有意思吗?你他妈怎么打游戏都开小差啊?

借着季正宁哀号躲开的空当,张砚拙发现他竟然在刷快手——好吧,季正宁刷快手没什么好新奇的,新奇的是他没看社会摇或农村一家人包饺子;手机里一位蛇精大姐戴着耳机给观众朋友上大课,上书六个大痣:如何追到男生。

张砚拙指责他:你怎么这样啊?有喜欢的人自个儿不追,还研究人家怎么追自己。季正宁扭扭捏捏:不是女的!

张砚拙霎时红了脸,心想这王八蛋不会暗恋我吧?之前大半年可是我俩一个床睡的啊,这人还包藏祸心还是怎么的。谨慎起见还是问问:那谁啊?

季正宁哼哼两声:让你都看出来那我还是哥哥吗?我藏的很深好不。说完刷开手机继续钻研钓汉大法,张砚拙眼贱一瞟。

哎你怎么拿西奥叔叔照片当屏保啊?


没有人比热心小伙张砚拙更关注季正宁的追叔之旅。

西奥在万家丽楼里开了个拳击馆,带一帮子小孩跟着练。季正宁一有空就跑过去躲门口看,张砚拙有幸见证过一次,忽然理解了初中班主任在后窗凝视时的心理活动。

哎哎哎你先别看了,你还没和我说为啥喜欢西奥叔叔呢。

季正宁流到下巴的口水收了回去:能别叫他叔不,他比聪哥还小一岁呢!

不是我说你,人长得老实就别学人家开玩笑了。

我没开玩笑,真的,西奥哥是89年的,比聪哥傻哥都小。

张砚拙看了眼里面叼着香烟给小孩加哑铃的男人,又想想自己家里那个养鸟的人,陷入沉默。季正宁见他相信了,这才回答之前的问题:你不觉得他很有那种,哎,成熟男人的魅力吗?

确实挺成熟的。你打算怎么追他?

我之前给西奥哥发了微信,他没回我。

你发啥了?

”有因必有果,你的报应就是我。“

难怪呢,换我我也不回你。你多跟他聊聊生活呗,他有什么爱好吗?

他喜欢喝酒吧,还喜欢旅游。

嗯……你喜欢旅游吗?

从大理来长沙算旅游吗?

算了,他就没别的爱好?对啦,你可以让他教你打拳啊!他不就干这个的吗?

季正宁一拍脑门:还是你机灵!当机立断发了条”西奥哥,得空能指点指点我打拳吗?“

过了一会儿,消息回了:”可以,先交501,一元是手续费。“

张砚拙怒斥:这什么人啊!

紧接着又发来一条,”开玩笑开玩笑。可是为什么要问我呢?大傻教得不好吗?“

呃!季正宁不知道回复什么,张砚拙抢过手机说:”傻哥太忙啦,总是没有时间教我。“

那边沉默了一会儿,回了句”行,你想学的时候就发消息过来好了,只要我有空就可以教你两手。“

季正宁激动得差点把手机砸了。


课还上着,班主任敲敲门说,张砚拙,有人找你。

找他的是个高个男人,虎头夹克,脸上画了个屠龙刀,怪唬人的。他说,你是张砚拙不?

张砚拙说是我。

你爸妈赌钱输了不还,六十万,加利息七十万。现在联系不上了。你是他们儿子,肯定知道怎么找到他们吧?

我好久没和他们通电话了。张砚拙眼睛往旁边瞥,班主任已经回办公室了。

那我管不着,弟弟,你最好还是给他们打个电话,问问几个意思。报警没用,我们人多,知道你在这里上学,如果他们还没有还钱的意思,你放学就等着吧,我们给你找份好工作。

张砚拙说,知道了。

他是个聪明的小孩,从前在家,爸爸妈妈总不回来,他要提前规划一周甚至一个月的开销。来长沙以后,似乎经济的问题瞬间消失了一样,父母该是给傻哥打了些钱,但一定不很多;盛宇自己过得紧巴巴,却不计较这些,对他好得像亲兄弟,上个生日甚至给他买了双AJ。对这事儿他没表过态,主要是无话可说。张砚拙觉得自己很聪明,也很不要脸——他不是忘记了钱的事,他在故意忘记钱的事。

忘记的事不会消失,它会躲起来,在某个非常平凡,平凡到犯困的日子里,一棍子打碎你的生活。

午休的时候,他试着给父母打电话,忙音,再打已经关机。透过走廊的窗子,可以看到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同学们。他们可真幸福,张砚拙想,我都是该的,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,我就算一天和他们一样,两天三天,都是假的,假幸福。迟早有一天会被戳穿,这不就来了吗?我如果没逃来长沙,这天还会来得更早一些。他想到以前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,负债商人带全家一起投湖,想到成龙电影里放贷的往人家门上泼猪血油漆,想到今天那个男人脸上的刀……电话响了。

是季正宁。

哎哎哎你是不睡午觉呢?

没啊,张砚拙说,不过正要睡,咋啦?

西奥哥答应今天和我见面了!你快帮我想想要和他说什么,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?

呃,聊聊爱好?

不就是喝酒吗,我早和你说过了!你能不能……

那你就陪他喝酒!我现在在等很重要的电话,你别打扰我可以吗?张砚拙大声说,啪地把电话挂了。

直到午休结束,爸爸妈妈的电话也没有打通。


人都走完了,张砚拙还留在教室。他输了盛宇刘聪的电话号,又一个个删掉,这种事情他们又能帮上什么忙呢?值日生要锁门,他只好背上书包离开,无论如何,他想,如果等下看到门口有奇怪的人,他立刻扔下书包猛跑。能跑多远跑多远。

门口偷窥了十几次,季正宁这还是头一回真正走进这间训练室。西奥坐在里面的房间看书,见他来了,放下书站起来,很和气地对他笑笑:小季,你好啊。

天色已晚,连校门的彩灯都关掉了。张砚拙抱着书包往出走,远远看到街口站了好几个男人,早上的那个刀脸男也在。他们也发现了他,烟头一踩,大步朝他走来。

你说想找我聊聊,聊什么呢?西奥问。

我操。张砚拙说。

嗯……就是聊聊。

张砚拙把书包照着最前头那个男人的脸上一扔,扭头就跑,没跑两步,他又被几个人堵住了。刀脸走到他跟前:小弟弟,看来你爸妈没理你是吧?

西奥笑了:你跟大傻几年了?不得不说,他挺会教的,人也很随和,是个好老师。

张砚拙没来得及说话,一巴掌已经招呼到头上了。不是脸,是头。这逼的手真他妈大,把他抡得晕头转向。星星还没散干净,肚子上又挨了一脚。

季正宁回答说也没几年,心里还惦记着中午张砚拙那通电话。这人怎么了啊?谁的电话那么重要,我不会是误他事儿了吧。西奥点了根烟,好帅啊,但张砚拙这崽子到底咋回事,要不打电话问问吧。

张砚拙拼了命从脑子里往出抠刘聪教他的那些功夫,可这一掌一脚已经把他揍得抬手无能,肚子里阵阵儿地翻,中午饭隐约要吐。吐吧,恶心死这群东西。可呕吐物卡在喉头,就是不出来。他说,你们等等,我再给我爸打个电话。

不用了。季正宁刚出口就后悔,怎么就拒绝了呢?这可是西奥泡的茶啊!我这就要走了。

是吗?刀脸男揪着他领子把他拎起来:万一你打电话报警怎么办?

哦,那你这次来找我,是想说什么呢?

我……张砚拙没想好答案,眼前黑压压的人好像忽然就散开了。

我想说,我,等我练好拳再来找你请教吧!季正宁猛地站起身,眼泪都要飚出来:我先走了,西奥哥。

张砚拙,你他妈欠我的太多了!

张砚拙,放学干嘛不回家。刀脸男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躺在地上了,张砚拙是一清二楚——穿着二股筋背心的刘聪,正把男人们从围绕张砚拙的网中一个个撕出来——单手,另一只手拎着聪聪明明。

这些人都干嘛的?你咋吐了。刘聪一脚把一个试图攻击他的男人踹翻,从兜里掏出几张皱成一团的卫生纸,递给张砚拙:擦擦。

刀脸男看看刘聪的身板,以为这什么世外高人,拉上同伴匆匆溜了。其中一个还把书包扔了回来,好巧不巧砸刘聪脑袋上了。

刘聪岿然不动。

恶人大惊,慌忙逃窜。等他们消失在十字路口,刘聪把鸟笼子搁在地上,摸摸后脑勺。

痛死了。

你咋来了?张砚拙问。

鸟送宠物医院剪羽,刚才去接,顺路看看你干嘛放学不回家。对了,买了辆新摩托,开来了,顺便的。

……你就是特意来炫耀新摩托吧。

哪有,赶紧上车。你把鸟笼子抱好啊,别把聪聪明明吓傻了。

张砚拙刷开手机,才看到有季正宁的好几个未接来电。他回了条短信:中午的事对不起。然后把手机塞回裤兜里,跨上刘聪的摩托车。

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咯,你欠校园贷?

我父母,打牌。

知道了。刘聪发动引擎,摩托轰轰响,吵得很。不过我不太懂这些,等会儿回去给大傻打个电话问问好了。

刘聪开摩托比本人还疯,张砚拙必须抱住他的腰才能不往后仰,可怀里还有一鸟笼子呢。仰头时看到天上的云,其实天上是没有云的,长沙总是晴。当初盛宇的摩托把他带来长沙,带来新生活。两年过去,刘聪又骑着摩托,把他带回了生活,带回长沙。

张砚拙闭上眼,以一种笨拙的姿势绕开鸟笼,把脑袋轻轻靠在刘聪汗湿的后背上。

聪哥,这是张砚拙头一次叫刘聪聪哥,不知道你知不知道,其实傻哥把我带回去那天,本来是要去接你的。对不起,因为我,他才没法接你回长沙。

你说什么?有话能不能到家再说,风这么大。我看你这小孩笨得很。

我说你这摩托多钱买的!

噢,3000吧,店长说九成新,价格高一点。

放屁,你听这引擎,开了至少两年!

操,刘聪笑着骂了一句,又他妈的被骗了。

张砚拙也笑了:你还说我笨。

他又说,聪哥,谢谢。

刘聪没回答,像是在把这两个字拆开咀嚼。红灯亮了,风声一停,他俩便暴露在敏感的沉默之中。

过了好一会儿,灯快转绿,张砚拙听到刘聪说。

你刚叫我什么?再叫一遍。

滚蛋!

刘聪不想点外卖,他俩在门口买了两袋方便面。上到二楼,刘聪说,你才十几岁,别给自己搞些没用的压力。上次没回长沙,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。

上到四楼,他说,是我的错,是我在犹豫。我怕做普通人,所以跟着西奥去了趟敦煌。

到六楼,他说,不过现在我觉得,这种生活也挺不错的。你能学会做饭更好咯。

八楼,他说,猫。

张砚拙抬起头:啊?

猫回来了。

顺着刘聪的手指,张砚拙看到,一只灰头土脸的小猫,正趴在防盗门口,蜷成一团呼呼睡觉。

张翼德!


【完】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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